洗鞋记

周二,我脚著这双运动鞋出发。

周三,我穿着这双运动鞋训练。一股若有若无的绝妙气味,开始时不时地对我的鼻子发起进攻;攻势不猛,火力不大,堪堪能够忍受。

周四,两只臭脚丫子对我发起了总攻。双脚踩进鞋不一会,鞋子便潮乎乎的,湿气渗过棉袜直通脚板,非常难过;生化弹一波又一波地从两支炮筒里发射,把正在考试的我打得晕头转向,好不难受。甚至走在平路上,臭气都能找机会熏我三两下。

看来不处理处理是不行的了。晚上沐浴完毕,打电话问前台有无除臭剂,未果;遂要了一块香皂,打开龙头,撸起袖子准备开干。

这两只鞋垫怕不就是敌军老巢吧?于是三指并用,紧紧攥住香皂,左手死摁住鞋垫,右手发力从前到后狠命地急速刮将起来。一时间,海绵涨缩窸窸窣窣、白沫飞溅啪嗒啪嗒、热水滚滚哗啦哗啦,整个卫生间热闹起来。本就瘦小的香皂正燃尽生命,自己化作满池泡沫,要渗到鞋垫最深处去,对司令部来个一锅端。白沫粗放地刷遍了前后两面,水流顺势而下,配合两手又搓又拧,把内外的肥皂泡都弄得干干净净。

接下来对两只鞋也如法炮制。可当我眉头紧皱强忍不适,捏着鞋跟提到鼻翼下,才发现好像搞错了打击目标——这里的味道,可远比鞋垫浓郁百倍!于是解开鞋带、翻开鞋舌,五指蜷缩着伸进里头,鞋帮、鞋底、鞋舌、鞋跟,全部刮痧似地刮出了簇簇泡沫。鞋里边逼仄的空间让右手难以大施拳脚,香皂也只剩指甲盖大小,滑溜溜的不听使唤,只能朝上下左右方向死死压住它,大力揉搓,过了好些时候才瞧见泡沫从内里渗出。之后,香皂像洗碗帕一样围着鞋跟内壁转了一圈又一圈,完成了饱和打击。

用水冲过了不知多少遍之后,我才想起一个天大的问题——怎么烘干它?

同是布料和橡胶制成,鞋的可塑性可比衣物糟糕多了。我可没法子把它伸展开来,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拧干。自然晾干?这几日的气温可不比仲夏,搞不好还会发臭发馊,总不可能穿着拖鞋奔赴考场吧。于是只得硬着头皮,在震天的轰隆声中把吹风机塞进鞋里。知道墙壁的隔音效果不佳,我总担心着隔壁房客要忿怒地敲开房门大骂一通;同时更惴惴不安,若真要把这饱含水分的一双鞋吹干,得花上不知几个时辰。

机器一会儿就过热罢工了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我又拨通了前台的电话。“烤……鞋器?不好意思,这个没有欸。——你要不然去五楼试试烘干机?24 小时的。虽然我也没试过……”

于是,在寂静得让人发怵的午夜,某个穿着睡袍的信息生,提着一双啪嗒滴水的运动鞋,游荡在酒店光影交错的走廊上。系好两条鞋带,两只比衣服重十数倍的鞋,开始在滚筒烘干机里翻滚碰撞。乒乒乓乓、哐当哐当,一副要把烘干机干得七零八落的架势,好不让人心惊胆战。赶紧把机器停下,思索着固定两只鞋的方法。忽然惊喜地瞟见滚筒内壁有三个凹槽,赶紧把鞋跟对对碰,又按又压,把两双鞋紧紧横插在凹槽中央。

先烘个二十分钟看看吧。坐在健身房的瑜伽垫上,啜饮着拿下来的热牛奶,兴致索然地望着葡萄牙对加纳的球赛。时间一到,顿时傻眼——这根本就只是把水分加热了而已嘛!多烘一会会怎样呢?可能够设定的最大时间也只有一百分钟。考虑到真不一定能烘干,只得定好两点半的闹钟,回寝熄灯。

……迷迷糊糊地走到五楼。好消息:鞋面算是干燥了。坏消息:因为鞋垫又被放回鞋子里面,内底还是潮乎乎的。赶紧把鞋垫取出翻面卡在鞋底,又启动了机器。

……终于,终于!我把干透了的鞋子从机器中取出,三下五除二组装完毕。干干净净的一双鞋,在晨曦初露下格外养眼。可惜被卡住的时间太久,鞋尖很不满地向上高高扬起。不过想必这两天能少受些来自双脚的袭扰吧。拖着睡意未消的身躯,蹬着第一次自己亲手洗净的运动鞋,开始新一天的训练。

实际上是在写这篇。

  • 2022年11月25日